第第三发

    向日葵大班的小朋友都是今年就要升学前班或者一年级的小朋友,所以最后这次家长会来了好多人。

    板着张脸一本正经的杜小萌在外公的陪同下进了幼儿园，以“爸爸妈妈工作很忙没有办法”来的理由跟老师请过假，再把今天恰好也有没法推掉的讲座的外公送走，她便回到自己的座位，一个人翻起课外书来,

    今天人多,幼儿园里到处有小朋友跑来跑去，夹杂着谈话声和笑声，听起来非常热闹。杜小萌在角落里坐着,几乎没有多少人注意，但还是有人发现一个人落单的她，穿着妈妈给他新买的铮亮铮亮的小皮鞋，蹬蹬瞪地跑到她面前,吸了吸鼻子问：“杜萌萌，你，你一个人在这里，干嘛？”

    小男生肤色白净，两颊带着婴儿肥白里透红，眼睛尤其漂亮，一眨一眨地，像会发光的黑玻璃珠子。

    他眨着眼睛看她的神色吸引了好几个胸前挂相机的家长，小男生也不露怯，被簇拥着摸摸头揉揉脸拍了好几张。等他再扭过头来的时候——诶，刚刚还坐着这里的人，怎么不见了？

    他左右张望看了几圈，终于在走廊尽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，连忙迈着小短腿，着急地跟上去。

    “杜萌、萌，你走慢一点，等等我呀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小男生眼睛里含着两泡眼泪，黑玻璃般的大眼睛像水洗过似的，更加漂亮。距离太远他有些追不上，白白的脸蛋都被憋红了，走在前面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回头瞥了他一眼，转个弯，一晃就不见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从小班中班到大班，其他人都是规规矩矩叫她杜萌杜萌，只有他一个人，会有些磕巴地把她的名字喊成“杜萌萌”。

    其实他们本来不在一个班，只是从小班升到中班的时候，他赖在教室不走，拖着父母的衣袖，伸出白嫩的小指头，怯怯地指着她说：“我，我要跟杜萌萌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家长们都笑了。但等到中班开始的时候，他真的端着一个小板凳，捧着自己的小书包，喜滋滋地跑到她身边坐下。一节课偷偷看了她好几次，等到下课便追在她身后，像只小小的跟屁虫一样，巴巴地跟着她，眨着大眼睛问：“杜萌萌，你要去哪里呀？我、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呀？”

    那个时候她刚刚离开哥哥的保护伞，父母的工作刚刚进入正轨，外公也还没有正式退休，经常能接到各种各样的讲座邀请。对于这样比自己还像女生，脸蛋白白的小男生，其实一点都不喜欢。

    更不要提他总是跟着她，班上的人每次见了都会笑：“羞羞脸，‘跟屁虫’又跟着杜萌萌跑了。”

    每当这时，他就抓着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后。假如她躲开他走了，他才会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地说：“才不会！我我才没有羞羞脸，我，我喜欢杜萌萌，就是要跟她一起玩。”

    小时候的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。小时候的一起玩就是单纯的一起玩。

    那时她就已经很不高兴被人缠着，从中班到大班到最后那次家长会，都觉得自己多了一个捡来的小弟弟，整天追着自己跑，好烦。

    她还跟哥哥诉苦，问他能不能把他打跑。爸爸恰好听见她的话，摸着她的脑袋笑，却不说话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，他在她身边，最常说的话就是，“杜萌萌要去哪里上学前班？我也要跟你一起！然后我们一起念小学！念完小学我就长大了，那个时候我还要跟你在一起，我、我要保护你！像……像男子汉一样！”

    男子汉是什么样呢？爸爸那样，哥哥那样，还是邻居家上大学的大哥哥那样？

    她不明白，也不想问他让他得意起来。后来他们大班了，后来他们就要离开幼儿园了。那天家长会回家，她隐约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？但是……但是有什么关系，大不了，大不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跟他道歉，允许他跟着她跑咯。

    可是下次再也没有看到了。

    离开幼儿园的那天没有看到，去学前班那天没有看到，念小学也没有看到。

    他是不是生气了？是不是以后都不出现了？

    她很困惑，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。再后来，她就忘记了。

    有人说好要一直跟她一起，像男子汉一样保护她的么？他叫什么名字？有过这个人么？有么？

    她通通都，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“顾衍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。”

    为什么每次突然跟他说话，这家伙眼睛里都会跳出那种虎躯一震很紧张很惊讶的神色。她只是跟他说话而已，又不是想对他干嘛。杜萌打心眼里有些无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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