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

希望。

    他犹豫了很久，答应了。

    只有一个很简单的过程，仪式都没有，只是抬了顶软娇子，从街上转了一圈，然后从侧门进了府，就算完了。

    当夜，他是在书房过的，因为第二天，他就要去打仗了。

    我在他的书房外守了一夜，半夜的时候，三太太来过一次，还没走到门前，看到我之后就扭头走了，脸色很难看。

    清晨的时候，他本想去和三太太打一声招呼再走，我和他说，太早了，想必三太太还在睡，三太太这几日精神的都不太好，莫要打扰三太太休息了吧。

    他就那么离开了。我为自己的行为不耻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，我知道我对不起他，对不起她。但我的行为，已经不受自己的理智控制了。

    我不甘心，我想抓住一切接近他的机会，我对下人说和他一起走，去照顾他，然后就追了出去，路上一直悄悄的跟着他。

    我还是被他发现了，或者说，我本就是想让他发现的。

    他让我马上回去，说太危险了。

    我笑着问他，好多军官出来打仗，不都爱带个宠爱的姨太太吗？带我一个又怎样，我也只是留在村里等你，绝不妨碍你。

    他皱着眉头对我说，说我不是他宠爱的姨太太，就转身要走。

    我急了，大声问他，那三太太才是你最宠爱的姨太太吗？可你不是一样没有带着她吗？

    他没有回身，只是说，她娇生惯养的，我舍不得她出来奔波受苦，更舍不得她有一点危险。

    视线突然就不清楚了，原来她真的不是你最宠爱的姨太太，而是你最爱的女人。

    听到他战死的消息，我是不信的，那么一个，天神一样的男子，怎么会死。

    半夜的时候，我疯了一样的在那些尸体里翻找他，那尸山血海的场面，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可怕的画面。

    我还没有找到他，就被村里出来逃难的人拉走了。

    之后我一直想寻死，我想回去，死在他死的地方，陪着他，那样，在没有三太太的另一个世界里，他会不会多看看我。

    我开始向回走，路上，我看到那个我们戏班子里唯一逃出去的武生，他告诉我，梁县也已经被日本人占了，高府，在他离开的第一天夜里，失了大火，府里的人全都死了。

    原来，我想去那个世界陪你也不过是一厢情愿。

    我开始笑，止不住的笑。

    他们才是月老牵好的红线，命中注定的一对，他死了，她也死了，在互不知道的情况下，死在同一天里。

    那一刻我才明白，他们之间，始终没有我。我不该再去打扰他们了。

    我再回到那个村子，我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每年清明给他烧些纸钱，但我知道，我始终放不下。

    宋嫣的曾孙子来找我了，她活着，她还有曾孙子，她没有去陪高君山。

    她的命始终那么好，那么好的家境，疼爱她的父母，宠爱她的夫君，四世同堂孝顺的儿孙。样样都是我艳羡的，我没有的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告诉她曾孙那些不符的事实，也许只是骗自己，想给自己一个安慰，不然，我要把自己放到什么位置上呢？更多的是什么，嫉妒？怨恨？还是不甘心？

    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，原来，他们最后也没有在一起，他们之间，也不过如此，宋嫣也和我一样，空空的等了一辈子。

    我知道，我欠他们的。到了地府之后，蒸笼之苦也好，拔舌之苦也好，我慢慢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