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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技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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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里铁蔷薇心中也很紧张,急匆匆地把行李收拾好了,提着宝剑和包裹出屋,店家把马给她牵过来。

    铁蔷薇就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马上,然后她牵马出店,忽然想起还没付店钱。

    这时店家也追来,铁蔷薇就不禁笑了一笑,问说“多少钱?”

    店家说:“不要紧,先给姑娘记上账吧,等姑娘从北京回来在我们这儿歇着时再给吧!”

    铁蔷薇却说:“你们这里正闹女贼,你们这里官人正要乱拿女的,以后我还敢到你们这里来?”说着,从身边掏出一小块银子给店家,她就上马挥鞭,向北走去。

    还没有走出了这个市镇,忽见路东有一家小茶馆,跑出来两个人;都身穿便衣,张着胳臂就把她的马拦住。

    铁蔷薇吃了一惊,明知道是衙门里穿便衣的捕役,但她镇定着,反倒发怒,瞪着秀目说:“你们是作什么的?敢拦挡我的马!”

    这两个穿便衣的捕役,一个紧揪住铁蔷薇马匹的辔头,另一个就抿着嘴微笑,说:“没有什么的,我们就是瞧着你有点儿眼熟,你是从哪儿来的?”

    铁蔷薇发怒道:“你管我呢?反正我不是红蝎子,我也不是女贼;你们有本事应当捉她们去,不要随便欺侮良家妇女!”

    说着她将马鞭交执缰的那只手里,一歪身,“锵’的一声抽出了白龙吟凤剑。那两个捕役一看见了夺目的剑光,就赶紧往旁边去躲,秀侠却趁势催马,蹄声“得得”如连珠,飞似的向北驰去。

    离了这新市镇,一直往北,走出五六里,回头一看,见有四五匹马荡看烟尘迫来。

    铁蔷薇赶紧收剑,紧紧挥鞭穿过几个村庄,离远了大道,顺着田间小径去走。曲折的又走下有二十余里,回身再看,身后已经没有了追骑,她这才收住马,喘了喘气。

    她倒不禁自笑,心说:我是为什么呢?我又不是红蝎子的一伙,薛家庄的媳妇虽是我救的,但恶霸却不是我杀的,我何必像贼似的要跑呢?但又想:红蝎子如果正在附近,我倒想要见见她,我们俩人叙一叙故旧,我倒怪想她的!她那个女徒弟不知怎样,模样到底长得如何?年岁比我大还是比我小,武艺比我高还是比我低?我真得见一见她们。

    我一来要同她们比比武,显一显我四年学成的武技,同时我要用忠言劝导她们,在江湖行侠作义可以,但打家劫舍不单是王法所不容,也给一般会武艺的女子贻羞。

    她一面想,一面策马前行,春风吹着她的鬓发,心中非常兴奋。觉得这大地的风景,与人事的演变,全都是很新奇的,全都令自己高兴。

    正在走着,过了一座石桥,石桥之下是碧澄可爱的流水,流水的两岸是稀稀槐柳树木,隔岸树枝上嘹亮的鸟声,在桥头都可以听得见。

    她才一下了桥头,就闻有人呼叫道:“铁姑娘!铁姑娘!”铁蔷薇顿吃一惊,收住了马;四下去看,只见西边远远的有一匹马正在溪旁饮水,前后左右都没有一个人。她不禁又呆呆地发征。

    铁蔷薇怔了一回,但也就明白了。因为看出来,河旁饮水的那匹马就是那少年张云杰所骑的马匹,面除了他谁也不会叫自已为“铁蔷薇姑娘”她就装作没有听见,从容地向前走去。此时却听“呼喇”一声,由身旁一棵很高的树上跳下一个人来。

    这人哈哈大笑,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。铁蔷薇一见正是夏侯无忌,他身穿短衣,衣上沾着许多柳叶。大概是他早就见铁蔷薇来了,他故意爬上树去,为的是吓铁蔷薇一跳。

    铁蔷薇心中不禁一阵情思撩动,一阵飘飘荡荡的,就仿佛那千万条被春风撩动的柳丝一般。

    但她赶紧收敛住了心情,连笑也不笑,就庄重的依然策马走去。后面的少年却又叫道:“铁姑娘!铁姑娘!”铁蔷薇并不回首,就像没听见似的,只管向前走去。后面那少年铁蔷薇却赶紧由地下捡起他的包裹和宝剑,跑过去牵了那匹马骑上,向铁蔷薇就追。

    他这样一追赶,铁蔷薇就马行得更快,更不理他。夏侯无忌又在后面笑着,叫着她,并高声说:“铁姑娘,我已晓得你的来历了。你是红蝎子的高徒,你大概还有个师姊妹。现在有好几县的人都正在传说你们的大名,怪不得,你是个老江湖。铁姑娘,驻驻马,听我说。放心,我不是官差。”

    前面的铁蔷薇一听这话,她又不由得发怒,“锵”的一声却亮出了白龙吟风剑,就收马回身。瞪着两只秀丽的眼睛,斥道:“胡说!你说我是红蝎子的一伙,你才是薛家庄杀人的正凶,你不要以强盗来污我。”

    夏侯无忌见铁蔷薇亮出剑来,他不但不怕,反倒更笑。他昨天本已不庄重,今天更大胆向铁蔷薇调戏了,他说:“女好汉,昨日我错过了良缘,今天咱们应当找个地方亲近一会儿。虽是江湖狭路相逢,可一定是月下老儿给咱们牵的线。女好汉,小娘子!”

    铁蔷薇一见这少年竟如此轻薄,她不禁转爱为恨,厉声骂道:“住口!”等少年的马匹赶到近前之时,她蓦然回身,撒剑向夏侯无忌胸膛就刺去。

    那夏侯无忌一闪身,趁势就由马上跳下来说:“好呀!我只晓得你在黄河杀水贼,薛家庄救媳妇却还没领教过你的武艺。好好,下马来!

    咱们俩较量一番,我若败在你的手里,我今天要认你为女师父。你若败在我的手里,说不得你得跟我找个地方作一番露水夫妻!”

    他的话说到这里,秀侠已由马上一跃而下,抢剑向夏侯无忌就砍。

    夏侯无忌赶紧闪身躲开,斜走一步,反剑要去刺铁蔷薇的腋下。

    铁蔷薇将身向后去撤,纵步伏地,转取夏侯无忌的腿部;夏侯无忌跳起来,笑着,擎剑向铁蔷薇“飕飕”连砍。铁蔷薇仍然撤步,蓄劲拟趁虚进取。

    但夏侯无忌一步也不肯让,剑势一步也不松,连逼几步,又挽花透剑去刺铁蔷薇的胸部。

    铁蔷薇真气极了,突然用剑尖将夏侯无忌的宝剑撩开,夏侯无忌又闪身纵步,剑如鹤翅展开,说声;“留点神!”

    霍然一剑劈下,铁蔷薇急忙横剑去迎,双剑磕在一处,只听“呛啷”一声的响亮,夏侯无忌的剑就被削成两段;惊得他赶紧持着半截剑跑到一旁,面色如纸,喘吁吁地问说:“铁姑娘你到底是谁?你这口剑是从哪里来的?”

    铁蔷薇却忿忿地瞪了夏侯无忌一眼,并不过去再追他,就将马牵住,上了马,白龙吟风剑入了鞘,她才厉声说:“我是谁,你算老几?你以为非得女强盗才会武艺?你眼睛瞎了……”

    本想说出真姓名,但又不知这夏侯无忌是什么人,随又一声冷笑,挥鞭从容走去。这里夏侯无忌见铁蔷薇的骏马带着名剑,驮着俏影走去,他发了半天怔,不但不敢再去追赶,连浑身的力气也没有了。

    他皱着眉,“吧达’一声把手中半截剑也扔在地下。牵过马来,又发了半天怔,然后才上了马,无精打采地走去。

    此时眼前铁蔷薇的倩影已经去远,已经转道向东去了。这里夏侯无忌皱着眉,咬着嘴,只管由着座骑去走;他连方向已分别不清。走了会儿,他又懊丧的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夏侯无忌本是才从襄阳名拳师金剑大侠诸葛龙之处艺成归来,他的启蒙师原是信阳州的大刀刘成。本来他也是个寒家子弟,他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无名的镖师,早先也不在北京居住。因为他的父亲三年前无意中发了一笔大财,家中暴富,所以全家便搬往北京去了。搬往京城后不到一月,他就赴襄阳学艺。这几年家中的事和江湖上的事,他全都不知。

    只是在三年前辞别他父亲之时,他那黑脸的、永远疑神疑鬼、白天不敢开门、晚间必将房门上锁的父亲,对他曾嘱咐过:“走河南时可要小心!

    铁血大旗门的云战峰是我的仇人!我见了他必不得活。他家有一口白龙吟风剑,是天下至宝,斩钉截铁,你可要小心!

    走在河南不要说姓宇文。”,原来这少年正是赤焰宇文化及的长子宇文成都,所以宇文成都就深恨那大旗云战峰,并且深深记住了“白龙吟风”那口宝剑。

    他路遇着铁蔷薇之时,起先以为铁蔷薇是个镖师之女。后来因听路人传说红蝎子有两个女徒,他又疑铁蔷薇即是那女盗的门人。

    可是,别管铁蔷薇是侠是盗,铁蔷薇那俊俏的姿容、娇媚的谈吐、新奇的举止、义烈的行为,已搬去了他的魂,已系去了他的心。

    原想这样女子不可多得,自己尚未婚娶,正好与她匹配。不料如今他试出了秀侠的宝剑,又听铁蔷薇骂自己是老几?他就不禁情心灰冷,暗暗叹道:“她那口剑莫非就是白龙吟风剑吗?她是云战峰的女儿吗?如果正是,我今生就休想了!因为我两家是仇人!”

    他无精打采地策马往北走去,心中像失却了一件宝贵的东西;又像把这次艺成归家,乍走江湖的傲气和勇气全都丧失了。他不禁唉声叹气,走得很慢,直至傍晚时方才到安阳县。他进了城,就去找客店,这客店里的人全都住满了。

    那店掌柜见他穿得很阔,就说:“大爷,我这柜房里还有一张空铺,你就在这里歇下吧!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也懒得再去找别的店房,他把马交给伙计,被掌柜让进柜房。他见房中陈设得还很款式,迎门有一幅对联,写的是:“万两黄金容易得,一个知心最难求。”这又像剑戳了他的心。对联像是在讽刺他,好像是对他说:你把好姻缘错过去了!你要知道,世间像那样武艺高、容貌美的女子不但少,简直是没有啊!

    宇文成都懊丧着。店家却非常喜欢,连忙搬凳子,说:“大爷请坐,大爷从那里来?我猜吧!我听大爷的口音是信阳州,你上那儿去?”店掌拒打着蓝青官话。

    旁边一个小胡子穿着坎肩,抽着旱烟袋,像是个杂货铺掌柜来此闲坐的人,就帮腔说:“我瞧这位大爷多半是要进京赶考去?”

    店掌柜也说:“对啦!今年开的是恩科。”宇文成都却觉得十分不耐烦,连话也不答,就问说:“是那张床?”店掌柜说:“这张!这张!”他就把靠墙的一张床拿笤帚扫了扫,并说:“你这时候来,决找不着店房啦!你是斯文人,我才留你在这儿住。这儿很清静,过二更我也回家,伙计们另有房子。就是这位高掌柜,他是我的表亲,今天才从道口镇来。他作粮行的买卖,会说书,晚上你就听他给你解闷儿吧!又问:“大爷贵姓?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脱口说:“姓夏侯。”说出来,自己心里却后悔,暗想,我为什么偏要姓夏侯呢?我是我父亲抱养,本来我不是他的儿子,为什么我要叫他父亲呢?当初为什么认一个与云家有仇的人作父亲呢?他心里懊丧极了,又向店家说:“先给我来饭,多来酒。”

    店掌柜答应着,先给他倒了一碗茶,然后又出屋去吩咐伙计给热酒备饭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仍然紧皱眉,离开了板凳到那张床上去躺。躺在床上他就闭着眼凝思,就觉着铁蔷薇那青衣素影、宝剑寒光在他的眼前不住飘荡似的。

    他就又长长地叹了口气。少时听伙计在他耳旁说:“饭好了。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睁眼向桌上去看,就见那里摆着一盘菜、一碟咸肉、几个馒头,另外有一份酒壶、酒盅。

    他就懒懒地过去,又坐在凳上,拿起酒壶来,满满斟了一盅,一口就饮下去。然后他又就着壶嘴,“咕嘟咕嘟”地喝。

    心想:白龙剑、云家的侠女,我与你无缘了。宇文成都在这柜房里闷闷地饮酒,店掌柜跟他那表亲在一边谈闲话。

    过一些时,忽听外面又有人呼嚷着说:“店家!店家!还有屋子没有?我们一共六个人呢!”

    这店掌柜连店房都懒得出,就隔窗向外喊道:“没有屋子啦!上别家去住吧!”他把外面的客人支走了之后,自己又叨唠着,说:“这时候才找店?就让他们找去吧!连间马棚也准保他找不着!这城里连关厢三十多家店房,现在准保住的满满的。

    多少往北去的客人车马,还都有保镖的,从三天前就在这儿住下啦!都不敢再往北去,都怕叫红蝎子给螫一下!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一听店家提到了红蝎子,他就立时放下了酒壶,回过头来问说:“掌柜的,怎么?红蝎子是在这一带闹的很凶吗?”

    店掌柜说:“怎么不凶?这多年来,河南也没出来过什么大盗。黑山神于九天活着的时候,他老婆红蝎子在方城山,闹的虽也可以。可还没有现在这么凶。现在他有五六十名喽罗、两个女徒弟。她那两个女徒弟都不过十七八岁,宝剑、袖箭全行。一个大蝎子带着两个小蝎子,谁还敢惹?”

    旁边那会说书的高掌柜就说:“红蝎子也算是个异人,她就像是樊梨花、刘金定,带着两员女将,帐下有五百亲兵。”

    店掌柜笑着说:“那么你就快当薛丁山,杨宗保去吧?”他的表亲却摇头笑着说:“你可没有那么大的本领,我要遇见梨山老母教我几手武艺,我再把胡子剃了,我可就敢去。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又喝了些酒,心中却又发生一种奇想,暗想:“那姑娘一定是我的仇家之女,虽然她对我有点情意,但姻缘是无分了。我不能鳏居一生,我必要寻个会武艺貌美的女子为妻。

    红蝎子的那两个女徒之中,或者就给我预备着一个了。因此他又一时的兴奋,便问店家说:“不知红蝎子现在盘踞在什么地方?我倒想去看着她,跟她那两个女徒弟。”

    店掌柜冷笑着说:“得啦!我的大爷,你别说笑话儿!我劝你就在这儿多住几天,先别往北去!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听店家劝他不要往北走去,他就不禁徽笑。旁边那高掌柜,却把眼光投到张云杰的脸上,他说:“这位大爷要遇见红蝎子,顶多行李被劫,命是不能丧的。自古嫦娥爱少年,书上说的那些女将那个不是抢去个漂亮小伙,强逼着成亲呢?”宇文成都越发笑了。

    那店掌柜却连连摆手,说:“大爷您可别听他的,他是成了书迷啦!红蝎子可不像古来的那些女将,听说她不爱漂亮的小伙,倒爱傻大黑粗。早先那黑山神于九天就长得比我还难看,可是红蝎子至今还穿着孝,她没改嫁别人。

    大爷您千万别上他的当,我们开店的不愿客人一离开这儿就遭事,您还是别走吧!等两天客人聚得多了,再一同走,再过太行山。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听了这话,他就知道那红蝎子的盗群现在是盘踞在太行山,笑了笑,并不再言语。吃过了饭,他就觉得在这里待着没有意思。

    而且天色还不到二更,他就到床边打开了包裹,换上了一件漂亮的长衫,带上些银两,走出了店门。

    这门外就是大街,商铺十分繁盛,站在街上一看,到处都是灯光,真如同上元灯市一般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信步走着,他因自己没有兵刃,想找个铺子买一口宝剑,可是找了半天,也没见有摆着兵器的铺子。眼看将走到北门,忽听有一阵丝竹之声,吹进了他的耳鼓。他站住身细细地听,就听丝竹声音,杂着咚咚的鼓响,并有女人的柔细的声音歌唱。扭头一看,原来是街西有一家茶楼,楼上灯光辉煌;那弦声、鼓声、女人歌唱声就是从那楼上发出的。

    宇文成都走过去,就见那里的横匾写着是“太平茶社”。门前挂着两面木牌,上面红纸金字,写着:“本社特请开封府艳群班,小玲宝、梁美容、张玉子,各位姑娘登台表演拿手坠子戏、莲花落。”

    宇文成都这时本己有点醉意,愁闷未消;口又渴,他随就进了茶社。顺梯子上了楼,就见眼前现出一座绮丽的歌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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