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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试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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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;  在路上不稍停留,一直走到了汝南府;这时天已薄暮,秀侠腹中甚为饥饿,便在关厢找了一家店房;进去,先由马上解下来行囊和白龙吟风剑。

    铁蔷薇这次住在店房里,却胆子很壮,行动也大方豪爽。因为自从前次她战败了名侠尉迟恭,己证实她自己的武艺高强,宝剑锋利,对什么事她也不怕了;并且好像希望有个人来,再跟她斗一斗才好。

    一宿之后,次日清晨铁蔷薇就起身,由汝南府往北,赶行了四五日。这天黄昏之后,她就来到了黄河南岸;天已黑了,河中虽漂着几只船,船上有星星的灯光,但铁蔷薇呼叫了半天,却没有叫过来一只。

    对此沉沉的长天,茫茫的大河,铁蔷薇胸怀一壮;但转又凄恻地想:听风满楼说,我父亲当年就是在黄河岸边与宇文化及相识的。

    如果不遇见那坏人,我父亲现在一定还健在,我又何至于几年的受苦、奔波?洒了几滴眼泪,又拨马回去找村镇。

    离着河岸不远,见有一座市镇,秀侠就缓缓策马走去。到了临近,见这市镇很小,有四五家铺户、两家店房;店房里不但没有单间,并且都住满了人。

    铁蔷薇就很是为难,暗想:今晚我可在那里住呢?既渡不过黄河,又找不着宿店,可怎好?她先找了个饼子铺,买了两个饼子,就骑着马吃了。然后站着想了一会,便向那饼铺掌柜去问这附近还有旁的市镇没有?

    那掌柜的说:“这里是归中牟县管,往东南三十里就是中牟乡城。”

    铁蔷薇暗想,三十里那太远了。掌柜的又说:“过了河就是老龙镇,那个市镇很大,店房也很多。”

    铁蔷薇说:“我刚才到河边去,船叫不来。”

    那掌柜的说:“那么宽的河你自然是叫不来,你到隔壁去买个纸灯笼,点上,河里的船一瞧见了灯笼,他们就到岸上迎你来了。现在黄河还没来大水,春天也没有什么大浪头,三更天都有人渡河。”

    铁蔷薇听了,心中甚喜;因为自己也怕堂兄、卓飞流他们赶来,又生麻烦。她将要到隔壁去买纸灯笼,但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,就赶紧又问说:“可是,那河中的船只……没有黑船吗?”

    饼铺的掌柜却摇着他的胖脑袋,连说:“没有,没有!”铁蔷薇便道了一声:“劳驾!”往隔壁一家小杂货店去买纸灯笼。那杂货店的伙计给她的这只灯笼就很奇怪,是用秣棘的外皮包成的;浑圆、不大,外面裹着红纸,里面点着红蜡,这种灯叫做“火葫芦”。

    铁蔷薇就问说:“你们还有白纸的烛灯没有?”伙计说:“没有了,这火葫芦还是新年的存货。”

    铁蔷薇注意去看那伙计,只见他尖嘴猴腮,似不是个好人。

    铁蔷薇心中就一阵疑虑,但又微微的一笑,便扔下了钱,把红灯系在马上,她骑上马就走。离了市镇少时又到河边,她座下的马,蹄声“得得”,红灯在晚风之中微微动荡,一明一灭的。

    岸边泊着几只船,有两个船夫上岸来兜揽生意。离着很远就问说:“掌柜的,要过何吗?”这两人来到临近,一看,原来不是个掌柜,却是个来“内柜的”;并且牵着马,马上还有个大包裹,他们就都直了眼呆呆的看着铁蔷薇,又看着那只红灯笼。

    铁蔷薇就问说:“现在还能过河吗?”两个船夫齐都说:“能,能,现在正刮着东南风,一会儿就能渡过去。”

    随就有个船夫把马接过去。到了岸边,铁蔷薇就随着马匹,上了一只船。这只船很大,没有舱,只搭着个席棚儿,这个船夫解下缆来,就每人撑着一枝篙,驶动了船,悠悠的向北走去,铁蔷薇就站在她的马旁。有个高身材的船夫一面撑着篙,一面就问说:“妹子,你是从那里来?”

    铁蔷薇不答他。两个船夫呆了一会儿,又哦哦的唱起他们的歌来。

    铁蔷薇向对岸看去,只见对岸有几处灯光,越走就显着那灯光越亮,原来船已行到了河心。忽见一个船夫放下篙子,铁蔷薇就吃了一惊。只见那船夫蹿进了席棚里,铁蔷薇就更加戒备,手已摸住了白龙吟风剑的剑柄。

    待了一会儿,那船夫又由席棚里钻出来,手中就拿着一把刀;另一个船夫也停住了篙,两人就齐声说:“妹子,我们不难为你!包裹马匹我们留下,腕子上的镯子扒下来……”

    这个贼的话才说到这里,铁蔷薇就“锵”的一声抽出了白龙剑;其势如急风闪电,只一下,那拿刀的贼人就“嗳哟”一声栽倒。

    那另一个手中无刀的贼人赶紧退后几步,要由船板上抄起篙来打铁蔷薇。

    铁蔷薇就一个箭步跳过去,将剑平平地向那贼人的头上一拍,“吧”的一声,那贼人吓得要往河中去跳,铁蔷薇却用剑挡住他的前胸,威吓着说:“不许动,动一动我就要你的命!”

    那贼人站着,哭着央求说:“姑奶奶!饶了我吧!”铁蔷薇怒斥道:“谁是姑奶奶?来!先把这受伤的人扔下河去!”

    这贼人就听着话,把他那同伴“扑通”一声扔下了河去。铁蔷薇又用剑向这贼人的头上击了一下,说道:“在南岸我买灯笼时,我就看出来了!那镇上的饼铺杂货铺都跟你们是一伙,你们一定是久惯劫人,不知劫过了多少钱财,害了多少性命!”

    这贼人赶紧说:“我们两人才干了一年多,没劫过多少人,也没害过命。奶奶,现在我碰了这个钉子,我再也不敢了!”

    铁蔷薇喝一声:“快些拨船往北岸去!”这贼人就赶紧依着话,拿出篙来又拨船。

    铁蔷薇的宝剑仍然伸着,捱近这贼的脖颈。少时,这只船就摆到了北岸,贼人恭恭敬敬地搭上了跳板,铁蔷薇就牵着马上岸。这时她才收起了宝剑,上了马,直往对面有灯光之处去走。马很快,二三里地霎时即到。

    这老龙镇是黄河北岸的一个大市镇,商业繁盛;只店房就有十几家,铁蔷薇很容易地就找着了一家很大的店房,一个很干净的单间。

    在店房中,她因为刚才在河中所遇之事,刺激得她睡不着觉;对着一盏孤灯闷闷坐着,脑里思前想后,有时哀痛欲绝,有时又慷慨奋发。

    这店房中,今天住的客人很不少。天色也不过将近二鼓,许多屋里的客人都还没睡,都在乱哄哄的谈话。

    忽然听见院中有敲打竹板之声,随着竹板又有女人的纤细声音唱道:“可叹我商家已有三千里,冻饿飘流不能言,今日幸亏见小姐,贤小姐……”声音十分的婉转,竹板声也敲得有疾徐,有高低。

    铁蔷薇一听,心中不禁掠起来悲思,就站起身来推开屋门,去看这院中可怜的歌女。店中的院墙上挂着一盏带玻璃罩子的风灯,院中的一切景象都在灯光中能看得见。

    歌女的身材很矮很瘦,面目因背着灯光看不大清,但是衣服褴褛,态度极为可怜。她唱着,旁边那大概是她的老祖父;伛偻着身子,手拄着一根拐杖,另一只手就替他的孙女敲着那有节奏的竹板。

    老人身上并挂着个瓦罐,看这样子只是卖唱乞食,不是串店房的妓女之流。所以各房中的客人都不来理她,都照旧说笑着,由着这可怜的祖孙在夜色下、寒风里,抖颤着歌唱。

    铁蔷薇看了,不禁悯然,就要回身由行李中去取钱。这时,忽见一人由西边的客房中出来,说:“别唱了。”这人大概是把一锭银子交到那敲竹板的老翁手里,那老翁是又惊喜、又感谢,就推他那个孙女说:“快谢谢老爷吧!”

    那可怜的女子已然停止住了歌声,她向那客人屈了屈腿,那客人就拂拂手说:“你们走吧!”他随就转身回屋。

    铁蔷薇很注意这个人,在这人一拉他那间屋门,屋中的灯光和院中的灯光,把这人的面目、服饰,照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原来是个年轻的,高鼻梁儿,梳着长辫,挺拔的身体穿着一件闪亮的长袍,好像是个富家公子。这时这人已进屋去了,窗上还幢幢地摇着人影,那卖唱的女子和那可怜的老翁也走了。

    铁蔷薇慢慢地关上了门,心中很敬慕那少年客人。暗想:这真是个好人,不知他是个干什么的?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怔,忽然自己不知为了什么,脸就热了起来。心中又是一阵难过,便把拳头向剑鞘上狠狠的一击,吹灭了灯,躺在炕上就寝。可是她却睡不着,辗转反侧,总像心中新添了一件事似的,并想起来许多旧事。什么红蝎子、黑山神于九天、智圆。

    她小时捉过一对蝴蝶儿,弄死了,她母亲就说那蝴蝶儿是一对薄命的夫妻。由那次自己开始心头怀上了夫与妻的关系的疑问……直到四更以后,她方才朦胧睡去。

    次日起来,一看日已高升,她就到院中去喊叫店伙。这时,忽见昨日那个少年正由西房中走出。这个少年才一到院中,就喊叫店伙给他备马。此时铁蔷薇倒住了口,也不叫伙计了,并且她回身进到屋里;可是把屋门又留下一道缝子,她就扒着这个缝儿偷眼向外去看。

    就见这少年不但是高鼻梁儿,显着人物英俊,并且眼晴也很大。那两眼就似秋天的晨星,光明而且澄洁,他的年纪不过二十上下,但身躯很高,可是一点儿也不臃肿呆板,只是挺拔潇洒,穿着一件浅灰色有团龙花样的夹袍,脚下却是青缎便鞋。

    不像官员,也不像书生,当然更不是贩夫走卒之流。少时,店伙就向他说:“大将军,你的马备好了!”这个人就点点头,回到房中去取行李。

    他一把行李取出来,铁蔷薇就更是诧异,原来他的行李也跟自己的一样:只是一只包裹,一口宝剑,铁蔷薇就特别注意此人的剑。只见他这口剑的尺寸与自己的这口也相差不多,不过他的剑鞘却极为漂亮,鲨鱼皮上还嵌着些宝石似的东西。

    铁蔷薇又想:莫非这人的剑也是一口“宝剑”吗?比我这白龙吟风剑还要锋利吗?但由这口剑一看,这人是必定会武艺了!

    此时院中姓张的少年已将包裹和剑都系在马上,店伙给他牵着马,他眼随着,就往店门外去了。

    铁蔷薇很愿意追出去,看这人到底往那边去了。可是此时她不觉得就脸上一阵发热,仿佛作了什么亏心的事清似的。

    她回到床头,呆呆地怔了一会儿,阳光就已扑上了窗棂。院中却又有人高声谈说起来,大概是店伙对客人说:“昨儿河里出了事,驶摆渡的癞头韩五叫人杀死了,尸身被扔在河里。他那同伴小朱到衙门告了状,说是昨夜他们载了个牵马的女贼……”

    铁蔷薇听到这里,就大吃一惊,立时站起身来,侧耳向窗外去听。听那店家所说,就是昨夜被她饶了性命的那个贼人。

    他因为同伴的尸身在河里漂浮出来了被人发现,他为洗刷干净起见,就到衙门告了状。反告昨晚是有个渡河的女贼,把他们数日的积蓄完全劫去,并杀死了韩五。

    铁蔷薇一听那贼人如此的可恨,她真是气愤而且后悔。就想不该昨晚饶了那贼的性命,又想到衙门去反告;连河南岸那饼铺杂货铺的人也全都控告了,告他们都与贼船串通。

    可是又转一想:说他们都是贼,自己却又没有凭据。那尸身确实是被我杀死的,有理没理,我得先去打人命官司。何况我又是个女子,而且又有急事在身。因此她就把对刚才那少年的想象完全丢开了。连脸也顾不得洗,早饭也顾不得吃,就又出去喊叫店伙快给她备马。

    她向店伙询问县衙门在那里?忿忿地说:“你们刚才在院中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。昨天船上的人是被我杀的,但不定谁才是贼呢!我这就到衙门跟他们论理去!”

    几个店伙连店掌柜的一听这话,他们全都吓呆了。那店掌柜就赶紧叫店伙计给姑娘备马,仿佛他盼着铁蔷薇快走,以免连累他们似的,他又说:“这老龙镇上的人谁不知道癞头韩五跟小朱是出名的地痞,白天他们在街头讹人,晚上就在河中为盗,连衙门都晓得。姑娘你自管到衙门去打官司,绝不能够吃亏!”

    铁蔷薇急匆匆地提着包裹宝剑出来,系在马上,就牵出店门,上马挥鞭就走。

    一直走出了老龙镇,她也不知有无人注意她;只是没有人拦阻她,于是她急忙策马,就向北飞驰而去。

    此时路上的行人车马很多,都被她越过去了。她越走越远,走了约有五六十里,天色已然近午,她却由大道又走进了偏路。

    这条偏路比正路还平坦,并且因为路上清静,可以放心纵马快走,不必留神躲避车马。又走下了十余里,她就有些疲乏了,随收住了马,喘了一喘气,缓缓地向前又走。

    这时,却听身后发出一阵“得得”的马蹄之声,铁蔷薇赶紧回头一看,却不禁十分惊异;同时脸又有些发热,原来身后来的正是自己在店中遇见的那个美少年。只见这少年向铁蔷薇微微的一笑,马来到了临近,他就摆手说:“姑娘你别走这条路!这条路很容易出麻烦,你还是往东走那段大道去吧!”

    铁蔷薇虽不是生平没跟男子谈过话的女子,但在这僻静的路上,跟一位英俊的少年谈话,她还是第一次,所以她的脸上就像得了病发了烧似的。她就回身来问说:“为什么呢?莫非这条路上有强盗?”

    少年的脸上也红了一红,摇头笑着说:“没有。总之,这条路不好,姑娘你是个单身,虽有宝剑护身也不行,还是走大道去吧!姑娘你打算往那里去?”

    铁蔷薇忽然把面色一变,冷冷地说:“你不要来管我!”

    说着就挥鞭策马,依然顺着这条偏路走着。随走着,她心中就想:那少年一定还在身后跟随着我吧!今天他比我先出店房,可是现在他倒走在我的后头;一定是他故意尾随着我,可不知这人是个好人还是坏人?想了一会儿,也走了些路,忽然回头一看,原来那少年已没有了踪影,大概是早就往别处去了。

    铁蔷薇的心中反倒感到一层寂寞,便随走随回头去望。

    又走下三四里地,铁蔷薇就觉得很饥饿。在马上向四下去看,只见遍地禾黍,远远一派青山,村落稀稀,田地里的农人也不多,竟不知到那里才有村镇。

    铁蔷薇又往前走,忽见迎面来了三个人,有两个人是抬着个什么东西;一个人在后跟随着,都是无精打彩的走。

    渐渐,双方走到了临近,铁蔷薇又吃了一惊;原来见那两个人是抬着两根杠子,杠子上绑着一块木板,木板上卧着一个满头鲜血衣服破烂的男子。跟随的那个人年有四十来岁,愁眉不开,怒容满面,但是又极力忍抑着的样子。

    铁蔷薇就立时收住了马问说:“是怎么回事?这人是遇见强盗了吗?”

    那跟随的人望了秀侠一眼,就忿忿地说:“强盗?强盗也不能这么霸道!”

    说着,他不停步,依旧跟随那两个抬着负伤者的人走去。铁蔷薇却拨马呼叫说:“你们站住!把详情告诉我。我是大旗门铁别恨的女儿铁蔷薇,我专管世间不平之事。你们这里如有欺压乡民的强梁恶霸,就快指给我,我能去。凭着我这口宝剑能为你们铲除他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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