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酒敬故人

中叶家小女儿的下落，那么拙劣的谎言叶小七能看得出来，李掌柜十年又如何想不通，老御厨为的是给公子留下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，为的是给燕国在西凉留下一份名声，不论是将来有人想要复国也好，还是旧燕遗孤来西凉也罢，至少，不能让他们饿着！

    这位老御厨一辈子都给人做饭，到死，想的还是吃的事情，还记得小时候那位能够和父母同桌的李伯伯总是说，人是铁饭是钢，干什么都要吃饱了，到了那边，李伯伯是不是还会给父母做饭呢？也好，李伯伯一生活的太累了，也该轻松一下！

    想着，叶小七将碗里面的红泥一饮而尽，辛辣的酒水烫喉，他却仿佛轻松了一样。

    第一碗，敬这位重情重义的血性老人！

    将酒倒满，这一次，叶小七想起的是五年前吟霜阁的那群人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，自己十七岁，地堡千人战，最终不过是两方势力的战斗，七个人对上剩下的六十三人！

    他们曾经在一个牢房呆过，一起吃过一个锅里面煮出来的东西，一起训练，一起挨揍，一起计划着逃跑，他们曾经说总有一天要出去，看看那久违了的山河！

    本来，她也可以活下来的，可是，在走出地堡前的一步，她把手上的断剑给了叶小七。

    她说，她没有勇气走下去了；她说，她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；她说，她在外面的世界没有了亲人，她不想有一天死在一处荒山野岭，不想孤零零一个人上路；她说，和这些认识的人一起走更好，什么恩怨都能去下面算个清楚；她说，对不起，你替我们，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吧！

    然而他最终也没有说：“轻音，我喜欢你！”

    第二碗，敬死去的兄弟，敬那抹高于友情低于爱情的不曾出口便已经消逝情愫！

    再一次将酒倒满，叶小七想起了师傅，那个自己起初恨得要死的老人！

    没有他，他们不会死，没有他，自己不会受这些苦，没有他，这个世界会美好很多！

    后来，每杀一个人看着后面那一条条常常的罪状，叶小七才明白，这个白衣白发的老人是在救人，什么佛道圣人我不在乎，杀一人救一人的买卖就很合算，何况杀一人能救百千万人！

    吟霜阁三条戒律是师傅亲手定下的，师傅说，这世界上有三种人遇上了一定要杀！

    同门相残者杀。

    不义不孝者杀。

    犯我吟霜者杀！

    自嘲一笑，叶小七自言自语道：“白老头最后一条说的霸气呀！”

    练字的时候白老头说，胸中九龙腾飞意，笔下平和本心明！

    读书的时候白老头说，书中金科信七分，剩下三分问自身！

    练功的时候白老头说，自古武道无捷径，一份努力一分真！

    白老头还说过什么，叶小七摇晃着脑袋却怎么也记不真切，好像说过，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；好像说过心中有道地狱纵有百千层又如何，好像说过求神拜佛信神怕鬼不如畏自己！

    那些道理，白老头都是只说一遍，更多的是言传身教，那些来自白老头的经验早已经变成了骨子里面的本能，陪着叶小七走了一程又一程！

    这第三碗，敬那位埋骨荒野无碑无坟的师傅！

    将第四碗酒倒满，叶小七的手微微颤抖，这一碗，应该给父母！

    可是——记得自己问过师傅，为什么不能用叶逐风的名字行走江湖，师傅说，人在江湖漂，假名很重要，当杀手的隐姓埋名是好的，再说叶逐风哪里有叶小七叫着顺口！

    直到从西楚到西凉走过这六千里路，直到听闻了父母那些近乎完美的事迹，叶小七忽然明白师傅的意思了！

    叶清流，大燕战神，西进九千里三千逐风剑指草原王庭，天下间敢这么做，能这么做，做的成这样壮举的人只有叶清流再无第二人，就算是当世战神陈奇灭战国四雄也无法掩盖叶清流的壮举！

    叶夫人，女子剑圣，携子六千里出大秦，洛水一战剑斩一千三百甲，皇级高手三位，王级高手五人，宗师数十人，最终折剑自刎而死！临死指着同门出身，如今的大秦剑圣讥笑道：“此地无我，卿当独步！”

    猛的，叶小七将酒碗摔破，举起手上的坛子张口便倒，任由溅出的酒水淋了一身。

    父母一生豪杰若斯，叶逐风怎能弱了你们的名头！

    四碗酒，敬的都是故人，都是死了的故人。

    放下酒坛的叶小七眼神却越发的清明，或许，这些软弱，凄苦，悲哀，难过，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和故人说说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