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回

薛姨太太却是没说要给史大小姐留花，一共十二枝，二姑娘三姑娘两枝，链二奶奶四枝，林姑娘两枝。”

    惜春说道：“周姐姐，你也是贾家有头有脸的下人了，云姐姐一年在这儿的时间比在史侯府的还长，这府上一向是拿她当客居小姐来看待的，有我们一份的，哪有没有她一份的？这事儿要传出去，人人都知道是你去送宫花的。府上又一向讲究待客之道，不能对那客居的亲戚行事说三道四的。这不知礼数，思虑不周的事，岂不是都成了你的罪过了？”

    周瑞家的被惜春绕的晕晕乎乎的，这么一听倒是出了身冷汗！惜春此事却忽然莞尔一笑，说道：“薛姨太太家宫花数弄错了，少了两枝给客居小姐的，这事儿传出去贾府的面子也不好看。既然一支笔写不出两个‘贾’字，少不得就让我担下算了，把我的两枝给了云姐姐，也免得周姐姐你被人说嘴，二太太也面上无光。你也知道我是东府那儿来的，虽说两府亲近，却也可以算得上是客居的小姐，少了我的，倒也对上了薛家原来的意思，却也没妨碍贾家的面子。平时史大姑娘就和我好，这事儿倒是不碍的。”

    周瑞家的见惜春说得有理，而且拿出的是她自己的两枝，也不是旁人的，倒是感激不迭，遂按照惜春说的，送了四枝给王熙凤，又送了四枝给林黛玉，说其中两枝是给史湘云的。

    林黛玉一下子惊到了，《红楼梦》里，送宫花可是经典情节，十二枝宫花，三春黛玉各两枝，王熙凤得了四枝。有人分析过，那送宫花把十二钗几乎都扫描了一遍，“宫”字暗示了此后元春要封妃，三春黛玉宝钗李纨凤姐巧姐都是正面出场，而凤姐送了两枝给秦可卿，再加上当时与惜春聊天的尼姑暗喻了妙玉，独独缺了就是史湘云这一人，自己记得可是清清楚楚。这一回，史湘云却也有了一份了？

    听到紫雁打听回来的结果，连一贯厚道的阿克敦都不禁大笑起来：“姐姐，这四姐姐肯定是和你学的，我要告诉父亲去，让你别把团团和懒懒给带坏了！”

    懒懒虽听不太懂兄姐的对话，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，他现在也懂了不少事，知道这懒懒可不是什么好词语，一直抗议着要换一个！黛玉和阿克敦平素见得都是他慢条斯理能急死人的模样，难得见他这么急吼吼的，也都爱拿这个逗他……

    黛玉一边逗着弟弟，一边还在心里暗笑不已，这惜春自打来了西跨院，一张嘴可真是被自己带的够厉害的，正巧前几天她搬家的时候还在抱怨，这薛家三个不过是二太太的亲戚，却占了那么大一个院子，三个正经小姐却被逼去和李纨母子挤几间小房子！那兰哥儿可也岁数不小了，这王夫人办的叫什么事！惜春暗地里和黛玉说，要不是怕迎春探春面上不好看，自己早闹着住到这西跨院来了！

    现在惜春手头阔绰，有了底气，行事的气派越发大起来，有恃无恐的，再加上她年纪在这一辈中最小，其他人也不好过多与她计较，连回了东府，贾珍和尤氏现在也要让予她一二！想着前段时间的流言之事，王夫人欲让薛宝钗抢了自己去王府机会之事，薛宝钗成天骚扰得自己不得安生之事，王夫人教训她大丫头之事，这薛家最近还和王夫人连手放出话来，说宝钗比贾府的几个女儿都要强，简直是叔可忍，婶也不能忍了！这新仇旧恨可就一下涌上了心头，正好送宫花这事撞到她手上，听她这话里话外的挤兑的，“不懂礼数，没规没距”套在了薛家头上，而那“不好对客居亲戚说三道四的”，却是暗中讽刺王夫人对林黛玉史湘云一事，嘲笑她不懂待客之道。而转送宫花一事，这不知道缘由的，送了几个外姓小姐却不送贾家的小姐，倒是不会有人说贾府慢待亲戚了，却是会怀疑薛家和王夫人头脑是不是烧糊涂了；知道缘由的，则是与前面分析的一样，几顶大帽子预备着，就等着人戴到头上去，搞得这王夫人和薛家母女真是两面不是人，这么做也不是，那么做也不是。

    与林黛玉所料不错，这王夫人知道了此事，房里的瓷器又给换了一遍！这王夫人对付林黛玉史湘云，还能利用她们总得给贾府留几分情面这点，厚着脸皮上，黛玉却也吃过不少小亏了，这淮扬菜的厨子，每个月总有几天要给贾府的二太太做义务工，不仅供吃供喝，材料自备，最后人情全让王夫人自己拿去送了。而惜春则不同，年纪小不好指责，身份高不好指责，又是东府的小姐更是不好指责！她做起事来颇有些不管不顾、破釜沉舟的气势，反正都是贾家人，真的闹大了谁也得不了好，这不要脸的遇上不要命的，王夫人也只能甘拜下风，往往都是一口气憋在胸口，发不出去咽不下去，难受极了！

    过了几天，这送宫花就超越了之前的捉奸，成为了荣府第一热门话题，这话越传越邪乎，有说薛家素来和东府有隙的；有说王夫人是想把东府也霸过来，明着挑衅；关于惜春的多是说她深明大义，豁达不计较；还有知道凤姐拿到了四枝立刻送了两枝给东府的小蓉大奶奶，又说她虽然严苛了些，还是一向为荣府面子打算的。这几枝宫花闹得薛家和王夫人这几天都告病躲着众人不出门了！

    这关于惜春的还是黛玉帮了一把，之前说她小性儿，这回就有人说她豁达，不管下回再闹出什么，恐怕可信度也不高了！这还不算完，等到第二天湘云来了三人合计一番，当着贾母的面湘云和黛玉又把自己的两枝宫花都匀了一枝还给惜春，薛姨妈更加下不来台了，王夫人也是每日把周瑞家的叫到房里来一大通训斥，骂她做事不经脑子，被个小女娃娃给骗了过去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