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66 牺牲

封浮似无所觉，依然站得笔直。

    “王爷，木华姑娘带到了，奴婢告退。”小佟轻轻走了出去，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一时屋里安静极了。

    封浮没有转身，只是抬头，目光从青竹望向阴云布满的夜空。

    木华亦没有说话，这个时候，她不知道他叫她进宫为何事，既然他不开口，她自然也无须问。

    当封浮开口时，已过了半柱香的时间。

    “知道母妃为什么会满头的白发吗？”封浮开口，声音显得疲惫。

    “奴婢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在本王五岁时，她替本王喝下了那杯本是给我的毒酒。”

    木华楞住。

    “也就在那一年，母妃受po害关进了皇宫地牢，她的腿也被明妃命人活活打残。就在本王的面前。”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，封浮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。

    木华怔忡

    “你知道本王为何讨厌你，嫌弃你吗？”

    “奴婢不知。”木华不明白谨王为何要对她说这一些？皇宫的残忍，她已然体会到了，五岁吗？五的孩子，真的只是个孩子而已。

    “因为你的反抗，你眼中透露的不甘、不服、委屈、怨恨，本王也想有，可不能，不但不能流露出一丝对他人的恨意，还要和那些算计残忍我们母子的人做亲密无间的人。所以本王第一眼看到你时，就厌恶你。”

    木华呆住，她一直以为他只是高高在上，对她的厌恶是属于自我优越的存在而鄙视着她，是因为身份的差别而轻视她，却没想过会是这一层。

    “与其说是厌恶你，还不如说是羡慕你。”封浮转过了身，眼底是孤独，是脆弱，是一层层的无助：“你虽然是庶女，可至少还能表露出你的不满，你的愤怒，而我，什么也不能。”

    她从没见过他这样，自认识他以来，他就是卑睨一切的，冷漠而优势的。

    “本王想让你彻底的臣服，本王想让你与本王一样不能做自己，可看着你真的卑微，心里又不舒服。”封浮苦笑。

    木华沉默，原来他跟她一样，原来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也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：“那又如何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因为这样，就可以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别人吗？”木华冷冷反问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封浮轻嗯了声，突然轻笑起来，笑声悲凉：“为什么不可以？这就是世道，你不接受那就反击啊。而本王，连像你这般的质问也不敢，你可知道本王的反击要付出多大的代价？”

   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木华疑惑，难道良妃的事已到了无力回转的地步吗？

    “本王希望这种时候，你能陪在本王身边，本王似乎喜欢上你了。”他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脑海里浮出的女人会是扬木华，他是想让嫣儿过来，却在说出人名时成为了她，封浮深深望了呆愣中的木华一眼，一步一步往外走。

    他说什么？他喜欢上她了？木华呆着，震惊、诧鄂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，他那么的讨厌她，嫌弃她，甚至打她，差点害她失去性命，最后却说他喜欢上了她了？

    木华觉得好笑，这世上会有这般好笑的事情吗？真像是那些演戏的一样，他是在耍她吗？什么叫希望这种时候你能陪在本王身边？他这样据傲的人也会要人陪吗？

    调整好思绪，木华跟上。

    今天的良景宫很奇怪，很安静，安静的不同寻常。

    接近主宫，连一个宫女都找不到。

    除了守在殿外的苏姑姑，苏姑姑看到她，竟惊愣了下，脸上瞬间又布满了欣喜，喃喃着：“应该如此，应该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苏姑姑？”木华正想问怎么回事，苏姑姑便激动的道：“快进去，娘娘只怕等急了。”

    良妃娘娘在等她？木华微讶。

    “现在不是问的时候，你进去就知道一切了。”苏姑姑急切的道。

    今天的一切都怪异，无奈，木华只得先进了殿。

    殿内的布景并没什么改变，和往常一样，除了空旷，所有的宫人都不见了，就连平常贴身服侍良妃娘娘的宫女也不在。

    木华进了内殿，在见到良妃娘娘时怔在原地，她知道良妃娘娘很美，倾城之姿，傲梅之态，几次的见面，都是素服朝天，极少有穿华服的模样，但今天，却穿了一身流云苏绣绸服，配以梅花案底裙据，领口与袖边都绣上了金丝线，不艳却胜惊艳，不媚却赛明媚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是你？”看到木华瞬间，良妃面色一沉，不敢置信的望着封浮，厉声问：“你疯了，怎么会是她？”

    “母妃不是说要将儿子最爱的女人带来么？”封浮望着木华，嘴里说着爱，眼神依然冷漠。

    “不是嫣儿么？”

    “儿子也以为是嫣儿，那当母妃问起的那一刻，浮现的是这个女人的身影。”他亦不甘，亦不信，但这种时候，他不想骗自己，更不想骗母妃。

    “你是要气死本宫吗？再不济，你也是四妃之一的儿子，本宫出身五品之上，你却带了个庶女来告诉本宫，她是你所爱的人？”良妃冷笑，笑中透着一种绝望。

    他们在说什么？木华没听明白，为什么今天谨王要带他最爱的女人来这里？他说喜欢她，她又什么时候成为他最爱的女人了？

    “她只会拖累你，你明白吗？母后隐忍了这么多年，依然败在了那个女人手中……你却……”

    “儿子不想在这个时候骗母妃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宁可你在这个时候骗我，她对你没有任何的帮助。”良妃气得一手颤颤指着木华，厉声音责问：“这半年，皇上压根就没喝下那种药，却依然假装中毒，目的就是为了除去母妃以及母妃的族人，我们原本以为会胜利的这一局，最终却只是落入了皇上与明妃的圈套，这个时候，这个庶女对你有什么用？只有嫣儿，嫣儿才是你的保命福。”

    皇帝是假装中毒的？

    目的是为了除去良妃以及良妃的家族？

    难道，难道这毒真的是良妃所放？

    木华惊呆的望着这对母子，她听到了什么？这……这太惊悚了。

    “儿子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本宫这次故意让人看到本宫对皇帝下毒，目的不是也为了保护你吗？”良妃几乎崩溃。

    “母妃，儿子忍了十多年，请容许儿子就这么一次，对自己，对母妃真实。”封浮苦笑。

    望着儿子薄凉中透着哀伤的模样，良妃抿紧了唇，冷冷的望着这个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，为了他，她倾尽了一切在保护着，白了发，跛了脚…….对皇帝彻底的死心后，才想到了毒害圣命这最后的计谋，“母妃只问你一句话，她，可会影响大局？”

    “不会。”这二个字，封浮回答得毫不犹豫。

    良妃闭目点点头，“那就好。儿子，记住你今天说的这句话，若不然，母后死不冥目。”

    封浮没说什么，只低着头不语。

    木华依然震惊在这翻对话中，呆呆的望着面前这二人，直到良妃一步一步朝着外殿走去。

    直到苏姑姑突然跪在地上，哭着叫：“娘娘一路走好，娘娘一路走好……”

    他们到底想做什么？木华再次望向封浮，这一望，木华再次呆住，封浮是在哭吗？她看不到他的表情，只他的肩膀在轻颤，细微的，轻不可见的……一种悲伤的情绪在他周围淡淡的散发着，渐渐转浓郁，越来越浓……

    一滴泪陡然滴在了地上，二滴，三滴，四滴……不断的滴落在地上，很快，地上湿了一片。

    压制不了的低泣声从封浮嘴里溢出，那样的悲伤，无助……

    木华握紧了拳，她从没有看到过这样压抑的悲伤，像是被黑夜包围，周围除了黑暗再无其它。

    倏然，封浮朝外跑去。

    “不可以。”跪在门口的苏姑姑见状，猛的抱住了封浮，哽咽道：“王爷，不可以，你这一去，就前功尽弃了，王爷，奴婢求求你忍一下，一下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“放开我。”

    “王爷，娘娘这么做，就是想一个人承担这一切，当年，舅老爷明着是对外说身子在战场受伤才把兵权交给了扬朝忠，可知情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皇上逼迫的，舅老爷和娘娘为了你都忍了下来，你这一去，不都前功尽弃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母妃这样做，真的能平息父皇的猜忌吗？”

    “可至少给了王爷喘息的机会，虎毒不食子，你毕竟是皇子，没有确凿证据，皇上不会动你的。”

    封浮挣开了苏姑姑，一步一步朝外走去。

    “王爷，王爷，你听奴婢一声劝吧，王爷……”

    封浮像是没有听到，依然一步步朝外走。

    皇宫很大，大得像是没有边际，封浮一步一步的走着，走过一个圆门，一个院子……他走的地方极偏，偏得没有任何一个宫人出现。

    木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出来，当她意识到时，她已跟了他很长一段路。

    封浮已冷静了下来，仿佛又恢复了今天之前的那个谨王爷，只气息是越发的薄凉与阴沉，属于死寂的阴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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